在传统戏曲的璀璨星河中,关公与周仓的组合无疑是极具辨识度的经典搭档,关公作为“忠义仁勇”的化身,其形象早已超越历史人物,成为民间信仰与艺术创作的核心符号;而周仓则以“忠勇憨直”的特质,成为关公身边不可或缺的“绿叶”,戏曲中“关公获得周仓”的情节,并非简单的历史叙事,而是经过艺术加工的文化符号,承载着民间对忠义精神的推崇与对理想人格的向往,这一情节的塑造,既丰富了关公形象的神性与人性的统一,也通过周仓的视角,折射出传统戏曲“以忠为魂、以义为骨”的审美追求。
周仓形象的戏曲演变:从历史“小人物”到艺术“大配角”
历史记载中的周仓多为模糊的“关平部将”,甚至《三国志》中未见其名,仅在《三国演义》中作为虚构人物登场:“身长九尺,与关公相似,黑面长髯,两眼突出,卧蚕眉,面如重枣”,其核心特质是“跟随关公,冲锋陷阵,不离不弃”,戏曲创作者基于这一模糊原型,通过行当定位、扮相设计、念白唱腔的全方位塑造,将周仓从历史“小人物”升华为艺术“大配角”。
在行当归属上,周仓多为“净角”(花脸),部分剧种(如京剧)根据其性格中的“憨直”与“忠诚”,融合“丑角”元素,形成“净中有丑”的独特风格,扮相上,黑脸虬髯、豹头环眼,既凸显其勇猛粗犷,又暗合民间“黑脸忠直”的审美认知(如包拯、张飞等形象皆属此类),念白方面,周仓多以“大嗓”“炸音”为主,语气憨直急切,偶尔夹杂幽默诙谐,既表现其武将身份,又增添舞台亲和力,例如京剧《单刀会》中,周仓的念白“俺周仓跟随关老爷多年,赤胆忠心,永不改变”,寥寥数语便将“忠”字刻入骨髓。
这种艺术加工的核心,在于将周仓塑造为关公“忠义精神”的具象化延伸,关公的“忠义”是高度抽象的道德符号,而周仓的“追随”则是具体可感的行为表现——他不懂“春秋大义”,却懂得“关老爷让我往东,我绝不往西”;他无权谋算计,却有“为主子万死不辞”的赤诚,通过周仓的“笨拙”反衬关公的“英明”,通过周仓的“直率”强化关公的“威严”,二者在舞台上的互动,让抽象的“忠义”变得鲜活可感。
经典剧目中的“获得”情节:从“追随”到“灵魂相守”
戏曲中“关公获得周仓”的情节,并非孤立事件,而是贯穿于关公戏的核心脉络,通过不同剧目的演绎,逐步深化二者的主仆情谊与精神共鸣。
《收周仓》:以“武”为媒,奠定忠诚底色
多数剧种以《收周仓》作为二人相遇的开端,情节多取材于民间传说:周仓原为黄巾余部,占山为王,因力大无穷(“双肩托起宝塔,双手举千斤鼎”)闻名乡里,关公奉命剿匪,与周仓交手,见其勇猛有余却鲁莽冲动,未下杀手,反而以“大义”相劝,周仓感念关公不杀之恩,又慕其“忠义”之名,遂弃暗投明,追随左右,此剧的核心冲突是“武”的较量——关公的“武”是“义武”,周仓的“武”是“蛮武”,通过关公“以德服人”的胜利,既展现其“武圣”地位,也为周仓的“忠诚”埋下伏笔。
表演上,《收周仓》突出“打”与“念”的结合:周仓的“开打”动作大开大合,如“摔抢背”“蹉步”等,表现其勇猛但缺乏章法;关公的“打”则沉稳凝练,仅用“云手”“亮相”等动作便压制对手,凸显“举重若轻”的气度,念白上,周仓初见关公时的“俺周仓不服谁,就服你这红脸汉!”与关公的“天下英雄,当以忠义为本”形成鲜明对比,一“莽”一“稳”,奠定二人性格基调。
《单刀会》:以“义”为契,升华精神羁绊
如果说《收周仓》是“物理层面”的追随,单刀会》则是“精神层面”的相守,此剧取材于关公单刀赴会鲁肃的故事,周仓虽非主角,但其“持刀侍立、关键时刻挺身而出”的情节,成为二人关系的点睛之笔。
剧中,关公明知江东设下“鸿门宴”,仍毅然携周仓赴会,席间,鲁肃以索还荆州为由步步紧逼,关公据理力争,周仓则在侧按剑而立,朗声插话:“我关老爷何曾怕过你们东吴!”当鲁肃侍卫欲暗算关公时,周仓率先挥刀挡驾,高喊:“有俺周仓在此,谁敢放肆!”这一刻,周仓不再是单纯的“跟班”,而是关公“忠义精神”的守护者——他不懂唇枪舌剑的“外交辞令”,却懂得用“刀”捍卫主子的“义”;他明知前凶险,却因“追随关老爷”而无畏。
关公对此的反应并非斥责,而是默认与赞许,当周仓插话时,关公虽以“周仓退下”喝止,眼神中却流露“有你在我心安”的信任;当周仓挡驾时,关公顺势以“他乃我部将,忠勇可嘉”回击鲁肃,将周仓的“勇”纳入自己的“义”的体系,这种“默许”与“包容”,让二人的关系从“主仆”升华为“灵魂相守”——周仓因关公而实现人生价值,关公因周仓而让“忠义”落地生根。
《走麦城》:以“忠”为终,完成精神闭环
《走麦城》是关公戏的悲剧高潮,也是周仓形象最悲壮的时刻,麦城被困,关公父子败走,身边仅余周仓一人,当关公决定突围时,周仓哭喊:“愿随老爷同死,绝不独活!”突围过程中,周仓为保护关公,力战孙权部将,最终战死沙场(部分剧种改编为周仓自刎于关公墓前,以明心迹)。
此剧的“获得”情节具有强烈的悲剧色彩:关公“获得”的不再是追随的“开始”,而是忠诚的“终结”,周仓的死,不是简单的“为主殉节”,而是对“忠义”的终极践行——他追随关公一生,见证了“桃园结义”的初心、“单刀赴会”的豪情,也见证了“败走麦城”的悲壮,而他的死,让这份“忠义”有了完整的句点,当关公抱着周仓尸身痛哭“吾有周仓,死亦无憾”时,二者的关系已超越主仆,成为“忠义精神”的双生子:关公的“义”因周仓的“忠”而永恒,周仓的“忠”因关公的“义”而不朽。
不同剧种中的“关周”互动:地域特色下的艺术变奏
关公与周仓的故事在全国各大剧种中均有演绎,因地域文化、表演传统的差异,呈现出不同的艺术风貌,以下为部分剧种的对比:
剧种 | 周仓行当 | 经典剧目 | 表演特色 | 文化意蕴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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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剧 | 净角(铜锤花脸) | 《单刀会》《走麦城》 | 念白洪亮,身段沉稳,注重“威”与“忠”的结合 | 体现“京朝派”的“端庄正大”,周仓是关公“忠义”的“镜像” |
昆曲 | 净角(大面) | 《刀会》(《单刀会》折子戏) | 唱腔苍劲,身段繁复,以“静”显“忠” | 受文人审美影响,周仓的“忠”带有“士为知己者死”的书卷气 |
汉剧 | 末二花脸 | 《收周仓》《过五关》 | 念白方言化,表演生活化,突出“憨”与“义” | 楚地文化中“尚义”传统的体现,周仓更似“江湖义士” |
粤剧 | 武花脸 | 《关公斩蔡阳》《关公辞曹》 | 身段矫健,唱腔高亢,强调“武”与“情”的融合 | 岭南文化中的“英雄崇拜”,周仓的“勇”与“情”更具烟火气 |
从表格可见,尽管各剧种对周仓的塑造侧重点不同,但“忠义”始终是核心,京剧的“端庄”、昆曲的“文雅”、汉剧的“憨直”、粤剧的“豪迈”,本质上都是对“忠义精神”的地域化表达,而关公“获得”周仓的过程,也因此成为不同文化背景下对“理想主仆关系”的共同想象。
文化意蕴:“获得”背后的忠义叙事与民间信仰
戏曲中“关公获得周仓”的情节,表面是“英雄得力助”的故事,深层则是民间对“忠义”精神的建构与传播,关公作为“忠义”的符号化存在,其形象需要具体的行为载体来支撑,而周仓的“追随”与“守护”,恰好填补了这一空白——他让“忠义”从抽象的道德准则,变成“日复一日的跟随”“危难时刻的挺身”“生死相随的决绝”。
这一情节也暗合民间“主仆一体”的伦理观念,在传统社会,主仆关系不仅是阶级关系,更是一种“拟血缘”的情感联结(如“义仆”形象),周仓对关公的忠诚,超越了“利益依附”,升华为“精神认同”,这种“君臣之义”与“兄弟之情”的结合,恰是民间对“理想人际关系”的向往——既有尊卑有序的伦理秩序,又有生死与共的情感温度。
周仓形象的“世俗化”与“神化”并存,也体现了民间信仰的包容性,他既有“黑脸大汉”的粗犷(世俗),又有“关公护法”的神格(神化),这种“人神之间”的模糊性,让普通民众既能通过周仓的“憨直”产生代入感,又能通过其“护法”身份获得精神慰藉,正如民间谚语“关公显圣,周仓扛刀”,二者已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文化符号,共同承载着“忠义千秋”的信仰内核。
相关问答FAQs
Q1:周仓在戏曲中为何多为“黑脸”或“花脸”扮相?
A1:戏曲脸谱的色彩与纹样具有象征意义,“黑脸”在传统中多代表“刚直、勇猛、无私”(如包拯、张飞),周仓作为关公的忠诚部将,其“黑脸”扮相既凸显其“勇猛粗犷”的性格特质,也暗合民间“黑脸忠直”的审美认知,周仓多为“净角”(花脸),通过夸张的面部谱式(如虬髯、环眼)和洪亮的念白,强化其“武将”身份与“忠义”气场,与关公的“红生”扮相形成色彩对比,突出舞台上的“主次关系”与“精神互补”。
Q2:不同剧种中,周仓与关公的互动有何差异?这些差异反映了什么?
A2:不同剧种因地域文化、表演传统的不同,周仓与关公的互动呈现出差异化表达,京剧中的周仓更注重“威仪”,念白字正腔圆,与关公的互动庄重肃穆,体现“京朝派”的“正大气象”;昆曲中的周仓则偏重“文气”,唱腔婉转悠扬,与关公的互动带有“文人化”的含蓄,反映昆曲“雅正”的审美追求;汉剧、粤剧等地方戏中的周仓更生活化,念白方言化、动作夸张,与关公的互动充满“江湖气”,体现地方文化对“世俗忠义”的推崇,这些差异本质上是不同地域对“忠义精神”的本土化解读,既保留了关公形象的共性,又融入了地方文化的个性,使“关周”故事更具丰富性与生命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