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剧《遇皇后》作为传统骨子老戏,承载着京剧艺术的深厚底蕴,而赵葆秀的演绎则为这一经典注入了独特的生命力,该剧取材于古典小说《三侠五义》相关章节,讲述了北宋仁宗年间,被奸妃刘妃陷害、流落民间的李妃,在寒窑偶遇陈州放粮归来的包拯,向其诉说冤情的故事,全剧以老旦行当为核心,通过唱、念、做、舞的有机结合,展现了李妃的悲苦身世与包拯的刚正不阿,而赵葆秀作为当代京剧老旦领域的代表人物,其塑造的李妃形象既有传统规范,又融入个人理解,成为观众心中的经典版本。
剧情脉络与人物关系:悲欢离合中的命运交响
《遇皇后》的故事背景设定在“狸猫换太子”案尘埃落定多年后,李妃(真宗皇帝宠妃)因遭刘妃与郭槐陷害,被贬冷宫后逃出,流落民间,隐姓埋名在赵州桥寒窑栖身,时年陈州大旱,包拯奉旨放粮返京途中,途经赵州桥,突遇大雨,遂至寒窑避雨,李妃见包拯气度不凡,便以“问路”为由试探,包拯从其言语中察觉端倪,经反复盘问,李妃终道出真实身份——她出示当年仁宗幼时所带“珍珠衫绣记”为证,泣诉“郭槐贼起下心一条,将我妃子赶出朝”的冤屈,包拯震惊之余,忆及幼年听母亲(即李妃乳母)提及旧事,遂确认李妃身份,并承诺为其伸冤,全剧在“明妃冤”的悲愤与“得遇清官”的希望中收场。
剧中,李妃与包拯的相遇是偶然中的必然:李妃的绝望隐忍与包拯的为民请命形成精神共鸣,二人身份的悬殊(落难皇妃与朝廷重臣)与目标的统一(昭雪冤案)构成了戏剧张力,而赵葆秀对李妃的塑造,正是抓住了“落魄不失尊贵、悲苦中藏坚韧”的核心特质,让这一形象超越简单的“受害者”,成为命运洪流中坚守尊严的象征。
赵葆秀的表演艺术:传统老旦的“守正创新”
赵葆秀师承京剧老旦名家李金泉,深得“李派”艺术精髓,其表演以“唱念做表”俱佳著称,尤其在《遇皇后》中,她通过声腔控制、身段设计、情感表达三个维度,将李妃的复杂内心世界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(一)声腔:醇厚苍劲中的情感穿透
老旦行当的声腔要求“雌音雄唱”,即在女性嗓音基础上融入老生的刚劲,以表现老年女性的沉稳与沧桑,赵葆秀的嗓音天赋极佳,音域宽广且音色醇厚,她结合“脑后音”“擞音”等技巧,使唱腔既有老旦的“苍”,又有女性的“润”。
剧中李妃的核心唱段【二黄慢板】“家住郑州在城外”,是赵葆秀的“招牌”唱段,开篇“家”字以弱起收腔,似有无限悲戚;“在城外”三字则运用“擞音”,模拟长年颠沛的颤抖感;唱至“母子们无音信何日回来”时,音量渐强,尾音拖长,将思念与绝望交织的情感推向高潮,而“想当年在宫中多么自在”的转【原板】,节奏由缓入急,通过“闪板”“垛板”的对比,回忆往昔荣华与当下落魄的强烈反差,唱腔中既有对命运的不甘,又有对过往的追忆,层次分明。
尤为值得一提的是赵葆秀的“气口”处理,在“明妃冤”三字的高腔中,她并非一味追求高亢,而是以气息托举,使声音如“藕断丝连”,既有“裂帛”之力,又不失“泣血”之悲,精准传递出李妃积压多年的冤屈。
(二)念白:口语化与韵律感的完美融合
老旦念白讲究“京白韵白结合”,既要有生活气息,又要符合戏曲韵律,赵葆秀在《遇皇后》中的念白,以“京白”为主,辅以“韵白”的顿挫,生动塑造了李妃“民间老妇”的身份。
包拯询问“你多大年纪了”,李妃回答“老身六十八岁”,语速平缓,略带沙哑,符合老年人口齿不清的特点;而当包拯追问“你既是六十八岁,可有儿女”,李妃突然激动:“儿女?……有哇!”此处“有哇”二字,以韵白拖腔,声调上扬,既有对儿子的思念,又有对身份暴露的警惕,瞬间将情绪推向转折。
与包拯的对手戏中,赵葆秀的念白更注重“交流感”,如包拯念“你既是孤苦伶仃,何不投亲靠友”,李妃低头摆手:“唉,亲戚朋友早都离散了……”语气中的无奈与凄凉,通过眼神与手势的配合,让观众如见其人、如闻其声。
(三)身段与神态:细节中的人物塑造
老旦的身段以“稳、准、缓”为要,避免花哨动作,突出老年体态特征,赵葆秀在《遇皇后》中,通过“颤”“摇”“晃”等细微动作,将李妃的衰老与病弱刻画入微。
避雨时李妃起身让座,双手扶墙,身体微微前倾,脚步蹒跚,每走一步都似用尽力气,恰如“风前烛”般脆弱;当包拯拿出“珍珠衫绣记”时,李妃先是愣住,继而颤抖着接过,双手捧至眼前,眯眼细看,眼神从迷茫到震惊再到狂喜,这一系列表情变化,仅用数秒完成,却精准展现了“失散多年终得证”的复杂情感。
赵葆秀对“水袖”的运用也独具匠心,在“明妃冤”的控诉中,她以“单抖袖”表现悲愤,袖口随手臂颤抖,如秋风中的落叶;而在跪求包拯相助时,则用“摔袖”动作,既表现李妃的卑微,又暗含对命运的抗争,让简单的水袖成为情感延伸的载体。
(四)情感层次:从隐忍到爆发的心理轨迹
赵葆秀对李妃的情感把握,遵循“压抑—试探—爆发—希望”的递进逻辑,初见包拯时,李妃因多年流落民间,对陌生人充满警惕,言语谨慎,眼神躲闪;当包拯提及“陈州放粮”“朝廷之事”,她试探性询问“你可知道当今万岁的年号”,通过包拯的回答(“庆历年间”)确认对方身份可信后,情绪逐渐放松;直至出示“珍珠衫绣记”,积压多年的冤屈如洪水般倾泻,唱念中的悲愤达到顶峰;而包拯承诺“定要为你伸冤”后,李妃的眼神又从绝望转为希望,虽仍有疑虑,却已重燃生的期盼。
这种情感的自然过渡,源于赵葆秀对人物内心的深度挖掘:她不仅演出了李妃的“悲”,更演出了“韧”——即便身处寒窑、衣衫褴褛,她仍保持着对身份的坚守(如自称“老身”而非“老太婆”),对正义的信念,这种“悲而不戚、怨而不怒”的表演境界,正是“以情带声、声情并茂”的戏曲美学体现。
赵葆秀的艺术传承与影响
作为“中国京剧终身成就奖”得主,赵葆秀始终秉持“传统为根、创新为翼”的理念。《遇皇后》作为她的代表剧目,不仅继承了李金泉先生“以情塑腔、以形传神”的艺术风格,更融入了她对当代审美的思考,她在传统唱腔中适当融入“气声”技巧,使悲情段落更具感染力;在身段设计上,简化了部分程式化动作,让表演更贴近生活,既不失京剧的“写意”,又增强了观众的代入感。
赵葆秀还通过教学、讲座等方式推广《遇皇后》等老旦剧目,培养了一批青年演员,她常说:“老旦戏不是‘老’戏,而是‘厚’戏——厚重的情感、厚重的历史、厚重的人生。”这种对艺术本质的深刻理解,让《遇皇后》在当代舞台上仍焕发着生命力,也让更多观众感受到老旦艺术的独特魅力。
相关问答FAQs
Q1:赵葆秀饰演的李妃与其他老旦演员(如王梦云、李炳淑)相比,有何独特之处?
A1:赵葆秀的李妃形象更强调“女性视角下的坚韧”,相较于王梦云的“端庄大气”、李炳淑的“委婉细腻”,赵葆秀的表演更具“生活质感”:她通过更口语化的念白、更细微的身段(如颤抖的手指、躲闪的眼神),突出李妃“民间老妇”的身份真实感;在声腔上,她以“脑后音”为基础,融入“擞音”的频率变化,使唱腔既有老旦的苍劲,又有女性的柔韧,情感表达更贴近当代观众的共鸣点,她特别注重“眼神戏”,通过眼神的细微变化传递李妃从警惕到信任、从绝望到希望的心理转变,让人物形象更具层次感。
Q2:《遇皇后》中“珍珠衫绣记”这一道具对剧情和人物塑造有何作用?
A2:“珍珠衫绣记”是全剧的核心“信物”,具有三重作用:其一,推动剧情发展——它是李妃与包拯相认的关键,没有这一道具,李妃的身份无法证实,包拯也不会相信其冤情,戏剧冲突便无法展开;其二,塑造人物性格——李妃珍藏此物多年,即便流落民间也未曾丢弃,体现她对“皇妃身份”的坚守,以及对骨肉团圆的执念;其三,深化主题——绣记上的“珍珠”象征皇家的尊贵,“绣记”则代表亲情的联结,道具的“旧”与“情”的“深”形成对比,暗示了权力斗争对亲情的摧残,也让“正义终将到来”的主题更具感染力,赵葆秀在处理“接过绣记”时的细节(如双手颤抖、反复确认),更让这一道具成为情感的“载体”,引发观众对李妃遭遇的深切同情。